洽拉力

(29) 新鮮人 (下)

開學到今天已經過了一週，剛開始的新課程除了彼此認識、交代進度、訂書、選班代…等等眾多繁瑣的事情之外也沒什麼特別重要的大事。

生一舍817寢還是一樣每天晚上門禁時間過後才會人到齊，平均人數是1.5…海冬青自己是那個0.5啦，平常有課就上沒課就BBS、傷心小站、長春藤美語……林鈞哲則是一天二十四小時平均有二十小時待在裡面，是平均人數的忠實供應商，而且除了睡覺五個小時之外通常是在電腦桌前，真不曉得是課特別少還是槍手特別多…至少這個禮拜以來點名都沒缺席過。至於克林，大概就扮演0.01的角色；除了門禁時間到第一節課的時間會乖乖待在床上、去洗澡、或者好好坐下來聊幾分鐘，其他時候都可以聽到他的手機響起奇怪的歌，一講起電話沒多久就會出門。

『…也許我是天生崇拜追逐～請原諒我，像風～一樣的男子──』他的手機又唱起歌。

「啊。喂，Cindy嗎？哈哈，好啊，哪裡？喔，誰，是喔，OKOK，待會見。」克林放下手機打開海冬青背後的大衣櫃，看著全身鏡裡的自己撥弄著頭髮。

「啊！我都忘了，今天有社團晚會耶！你們知道嗎？」邊噴造型液邊轉過頭，海冬青回頭一看卻被香個正著，噴嚏要打又打不出來。

「什…什麼社、社、社…」哈、哈、七…

「你們不知道嗎？社團晚會阿，就是會在活動中心前面的大草皮有各社團擺攤介紹，招攬新生，A大總共有五十幾個社團喔。大學四個必修學分裡社團是一定要有的啦～」

「是、喔、」七、啾──！海冬青難受的扭著鼻子。

「對啊對啊！欸，阿海，我今年想去一個社團看看欸！一起去啦！」

「哦啊？那是…什麼社團？」用手捏捏，味道居然還在鼻腔裡久久不散。

「好像是叫什麼…」克林放好噴霧冠仰著頭，「嘶，超奇…啊！超自然研究社啦！」他想起名字興奮地擊掌，抓起包包做最後的整裝。

「啊？超自然…」搔搔頭，那什麼社？

「總之晚點回來我們再一起去看吧！林鈞哲，去不去？」克林一手握著門把正要打開，還努力做著最後推銷。

「不去，你們去吧。」他照慣例頭也不回的答。

「好啦，那我先走啦！待會見。」關上門，克林還真像一陣風飄走了。

七點，海冬青受邀一起看鈞哲的日劇，捧著上禮拜從家裡帶來的柚子一瓣一瓣分扒著吃，不餓，更不想吃學生街。

八點，日劇最新進度追完了，球賽停在最後刺激的一分下回分解，兩人意猶未盡的伸著懶腰。

「…克林不是說待會就回來，還要去逛社團晚會咧…」海冬青想起這件事抱怨兩聲；根據前幾天的經驗，女孩來電講沒兩句話就出門，十一點前根本就不會回來。

「不用等他了啦，自己去啊。」鈞哲喝口水扭扭手掌，放入下一張光碟。

「是可以啦…。那你不打算跑社團囉？」

「我加入啦。」眼睛又再度定位在16:9寬螢幕上，頭也不回的說。

「你加入了？都還沒看過擺攤你就加入了？哪個社啊？」

「…電影愛好社。我是資訊幹部。」

哇塞，沒想到一直最沉默的林鈞哲其實是墊墊吃三碗公的類型，不只早早加入社團，還大一就身兼幹部耶！

嘖嘖嘖，林鈞哲果然是行動派的…

正當海冬青在胡思亂想這些的時候，對方又埋入下一部日劇中，他回頭看了兩眼，只好繼續逛他的BBS…不對啊，克林是到底回不回來啊，都八點多了欸！

他扭著眉，再度轉過頭：「你真的不去看看？」

「再見。」對方很有誠意的拿下耳機。

海冬青扁著嘴從椅子上站起來，心裡想著到底為什麼要為了克林臨走前的隨口一句話變成自己一個人去逛社團晚會啊。雖然他的確是想找個社團…打打球或者玩玩樂團，或許去山上教小孩也不錯。

算了算了，自己去就自己去。

他拿起背包，掏出鑰匙準備出門。

正要離開位置手機就響了。

從桌上拿起手機，螢幕上寫著煩人的三個字。

…其實很想不接，但想想如果又像那天一下樓就被攔住，這傢伙又要當眾如泣如訴的抱怨自己為什麼沒接電話…算了，他不想跟這種人上演糾纏戲碼。

「喂，」他無奈應聲，轉身順手帶上門。「幹麻？」走廊上有種回音。

「今天晚上活動中心很熱鬧耶！好像有什麼擺攤～」背景聲音很吵雜。

「是社團擺攤，今天是社團晚會。」撇撇嘴，他在那裡嗎？

「對啦！就是社團那個。你要不要來，很多人耶！」

「…我是正要過去沒錯。」翻了個白眼，海冬青按了電梯。

「真的嗎？那我在活動中心門口等你喔！」傅思興奮的說。

「嗯。」進電梯掛上電話，海冬青心想反正一個人逛也是逛，應該沒差。

其實死不了如果不是總那麼煩人，海冬青也是很好說話的。

◇

「…你真的很麻煩耶！」他錯了，徹頭徹尾的錯了；麻煩的熊牽到北京還是麻煩的熊，何況是又麻煩又死不了的熊。跟他一起逛擺攤絕對比陪女朋友逛街還要累，這傢伙每個社團都想看，到處發的傳單又來者不拒，拿了一堆雜七雜八的贈品還會堆到自己這裡來；偶爾還會有人認出他是傅思，開始做事蹟訪問，不然就是拼命拉他入社，真的有夠麻煩欸！

最討厭的是為什麼每個拉客的社團都把他當隱形人！

絕望啦！他對社團晚會絕望啦！

剛剛傅思居然還在一個攤位卡了二十分鐘，而且完全不是什麼厲害的社團，各位評評理，你們有聽過這種社團嗎？柏青哥社！

這人居然還用超級無辜、帶有指控，一副好像是他歧視人家一樣的表情瞅著海冬青，開始發表傅氏長篇大論：「你不懂啦，人家柏青哥社可是柏青哥世界的專業研究者，而且人家的社團活動也是輕鬆又諧趣的健康娛樂！更何況，這可是一門極為深奧又變化多端的機率藝術！你看，能夠設計出良好的機台，是需要多少機率精算的巧妙配合，多麼充滿數學之美的一門藝術啊！能夠破解設計精良的機台，又是需要多少技巧與獨具的匠心，是多麼需要苦心鍛鍊才能傳承的技藝啊！你曉不曉得…」說著說著還要和顧攤的鬍渣學長用英雄惜英雄的眼神不停對話，他都不曉得為什麼這種時候傅思的國文程度就會突然升高；雖然是講得挾七帶八亂七八糟沒半點邏輯可言啦，不過這種即興演說也算是種天份了。

看樣子可以自己去逛個一圈再回來應該都還綽綽有餘，於是海冬青就趁那兩隻熊互望的時候溜開，去看了游泳校隊、撞球社、男籃社、熱音社、流行音樂社，和國樂社。

游泳校隊每個都又黑又大隻，男籃社堪稱是整場擺攤中最懶、最無視他的社團，晚會上唯二的樂團一個全團都是女生、一個全團把頭髮染成螢光橘色，兩個他都不想加入啊！

走回去的時候他正在思考要不要加入一趟下來他唯一有興趣的國樂社…學國樂是不錯，那裡唯一個缺點是居然只有一個女孩子，吹嗩吶。沒有彈琵琶、古箏的氣質女孩好歹也彈彈揚琴吹吹笙，什麼不學學嗩吶？肉肉的臉吹到紅紅的，氣質殆盡，像話嗎？

走著走著忽然瞄到角落還窩了個小社團…十分不起眼，剛剛走過去居然沒有看見。整個攤位很簡單，只有一支大旗子和兩張椅子，桌上展示了一隻手…好吧，勉強用想像力看起來還像是手的蠟像模型，旁邊的立牌標示『亞利亞恩斯星球人之手』等字樣。

他抬頭一看，這攤子用的也不是一般攤位的帆布篷，倒是一大塊比較像是黑色垃圾袋的塑膠製品，上面講究的貼了很多星球、星團、星雲等等，有不少還一一標明名稱和整串的數字。顧攤的人也很少，有個女生正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剩下兩個學長──

不！不對！

這、這個人是──他一定見過！真的！這個人──這個人是陳教授！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教授會參與擺攤，而且還是他最崇拜的教授！

會去選他開的通識課就是因為從高中就耳聞他很厲害，他的本科是外語，卻專攻國際情勢和國際談判！而且對傳播、國際貿易與財經都有涉獵，不只專業範圍廣，而且見解精闢，在外文系和國貿系都是炙手可熱的人氣教授！這樣的人還和藹可親，只要開課總是堂堂爆滿！所以這次搶到國際事務與素養，雖然得跟傅思一起上課，他還是覺得非常值得。

沒想到居然會在社團晚會遇見他！

只見小小的社團攤位、小小的兩張椅子，一張擺外面給預設應該會有的新生坐著填資料用，裡面就只剩一張小折凳；陳教授提著像是餐盒的東西走到攤位裡面，另一個學長默默站起來把位子讓給他坐。

不過自己站在前面好一陣子，學長卻沒有招呼的意思。

衝著陳教授，他決定硬著頭皮去要個社團簡介之類的，填個資料也好。

「請問…這是什麼社團？」他挨近問，陳教授卻像沒聽到一樣自顧坐下、打開餐盒。

「啊，是學弟！來來，你坐，我跟你介紹喔！」學長甩甩頭自然親切的招呼著。

海冬青拉了椅子坐下來，學長遞出一張名片。

「我們這裡是超自然現象研究社，我是社長古葉田，叫我小古就可以了。這個是我們社團的指導老師，應外系的陳加儇教授。」很誠懇的笑著說。

啊…原來教授是這個社的指導老師啊，難道不只擅長處理國際事宜，也處理球際嗎？

「嗤。」海冬青對自己腦海中奇怪的念頭嗤了聲，卻讓學長和陳教授都抬頭看他。

陳教授眉頭一皺，像在責怪這個小孩怎麼那麼沒禮貌，卻白了小古學長一眼。

「啊…對不起，我沒有冒犯的意思。」海冬青尷尬的鞠躬道歉，陳教授卻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小古學長只好連忙笑著安撫新生，又拿起自己的多多綠塞在教授手裡。

「沒關係，不要在意。我拿我們的簡介跟行事曆給你…」

小古學長彎下腰拿簡介資料，海冬青還是很尷尬的低著頭，只有陳教授倒是大大方方咬起學長的吸管，趁著誰也沒看到的時候猛喝。

「我們期初社大是在九月二十六號，這個禮拜五晚上六點，然後…」小古挺起身拿了一張A4的紙，在幾個日期上圈起來。

「喂！終於找到你了！」海冬青卻被從背後重重一擊，傅思大嗓門的硬是插入對話。

「是同學嗎？來，學弟這個也給你一份。」再度亮出招牌誠懇笑容。

「哦，是傳說中的超自然現象研究社！」傅思眼睛一亮。

傳說中的…是什麼意思啊？他只聽過克林提起過…

「呃，嗯，學弟有興趣的話願意幫我留個資料嗎？」小古處尷尬不驚的拿起一疊問卷和兩支筆，給兩個新生一人一份。

「好啊！一，請問是否有過超自然現象的體驗？超自然現象是什麼啊…」傅思一邊念著問卷題目一邊喃喃自語，小古學長則很盡責的為他們一一講解。

陳教授吃了半個飯盒，丟下幾樣咬了一口的菜，把盒子一蓋站了起來。

「喔，這樣啊…咦？這不是老師嗎？你是國際…養的老師對不對？」他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叫著。

「啊，是通識課的同學嗎？你們好，我先去洗個手喔，你們慢慢填。」陳教授很親切的跟傅思寒喧，眼睛第一次正視兩人，說完就離開了。

「陳教授是我們社團的指導老師，社團裡還有…」小古學長重新介紹一次。

至於海冬青，還在疑惑那個『傳說中』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