洽拉力

(26) 聽說放榜了的日子

噗特特特噗噗噗──

老公車在背後緩緩滑走之餘還要放個又臭又響的屁，薰得海冬青臉黑去一半。

路過警局的時候照慣例被鳥打招呼，抬起頭往內一瞥，卻看見一個女警用她微隆的小腹把規規矩矩的制服裙撐成不良迷你裙…右手手指纏繞著電話線，眼睛卻盯著左手指甲撫啊摸的，肩上夾著快要燒掉的婦幼專線八卦兮兮的笑著，隱約都能聽到話筒邊呼喊救命邊死命掙扎的哀嚎聲…完全是個警察虐待電話機、把專線當熱線的不良形象。

「嘖嘖嘖…什麼嘛…明明就好得很，這份工作本身就是她的休閒娛樂吧…」看著坐在櫃檯嬌笑著的素英姐海冬青兀自咕噥起來。

他撇撇頭，裝成不認識一樣快步前進。

無聊的暑假、填完志願等放榜的日子，這下還連個像樣的打工都沒有…早知道一開始就該往外發展，聽老爸的話也好，幹麻在那種養怪鳥的派出所浪費生命…

晃著背包伴隨諸如此類充滿後悔的嘀咕踏進家門，前一秒還陰涼清爽的空氣驟溼，天色倏地一黑，嘩啦啦雨水像洩洪一樣倒下來。

「呼…好險。」他坐在客廳呆呆望著門外。

這禮拜聽說都是這樣的豪雨，考完試交完志願正想抓住夏天的尾巴大玩特玩的人這下一定很掃興吧？

「嗤。」對海冬青倒是沒差，從小他就不起眼到特別的地步，向來邀約玩耍的名單裡要找他的鳥名字都倒著找比較快；如果不是一直擔任點名的副班長職務，恐怕連戶外教學清點行李的時候都會忘記帶他。

套句絕望先生的話，他這個人就是沒有存在感，不存在就是他唯一的特色。

真的啊，你看，從放假到現在從來沒有人call他出去玩……

『嘟嚕嚕嚕嚕嚕──』

自怨自艾到一半居然很巧的電話響了；他忍不住有點竊喜，又不停告訴自己那一定是打來找老爸的啦。

『嘟嚕嚕嚕嚕嚕──』正所謂期待越高失望也越高嘛。

『嘟嚕嚕嚕……』響到第三聲，他終於遲疑地接起。

「喂，海冬青！你在家耶！」真的是找他的，不死那略嫌白目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悅耳。

「嗯，要去哪裡玩？」他脫口而出。

「厚…之前邀你就不要，現在這種天氣去哪玩啊，奇怪耶你。」

「…」句句屬實是沒錯，「…那你想幹麻？」他撇嘴。

「陪我去逛魯肉啦～幫我挑電腦嘛。」

海冬青懶懶抬起眼，看看從門簷湍流而下的瀑布，再看看家裡。

「──再見。」喀的掛上電話。

切斷話筒另一端充滿依賴感的嗓音和流行音樂的背景聲音，整個屋子空蕩蕩的，風聲在客廳窗邊不停刮搔著。

嗡嗡嗡……他耳裡又開始鳴叫起來。

風勢有轉強的趨勢，撥了個電話到派出所，海爸說晚點就回去了；看雨水開始一把把甩進客廳，海冬青只好把側拉木門關攏、上閂。

海冬青看著窗外，透過茄苳樹葉縫間看出去，天色居然快轉幾個小時像在晚上，而且還是厚雲看不到月亮的那種，整個顏色陰沉沉的，連帶房子裡光線也不太夠。他開了燈坐在一下子冷冰冰的太師椅上，椅面上鑲的玉貼著他的腿很不友善…只有幾個無線台可看的電視現在也全都在播颱風警告跟未來兩天的氣象預報──

啪嚓──啪嚓──滋──沙沙沙沙沙沙……

這下好了；連唯一的電視畫面也飄走了，整個螢幕只剩下閃爍不停的斜紋顆粒…

啊～好無聊。

風還是在背後的窗死命呼呼摩擦著玻璃，偶爾幾絲成功闖過老朽的窗縫，伸手搔著他的後頸和小腿……唔呃。他乾脆縮起腳窩在太師椅裡面，可是椅背的造型雕花上卻有很多個洞，完全擋不住無孔不入涼颼颼不說還硬要撓癢癢肉麻當有趣的風先生。

奇怪，這麼炎熱的夏天，海港漁村，天氣說變就變。整個空氣都冰滯，還變稀薄了；一向怕冷的他決定窩進房間裡躲起來……

◇

……結果就是被窩最好窩……

醒來的時候老爸居然還沒回來，雨停了，晚上的空氣帶著濃濃土味，風照吹。

海冬青拉開木門，就看到海爸臭著一張臉坐在亭仔腳……

「死猴囡仔關門就關門閂什麼閂！」海爸卯力往海冬青頭上拍下去。

「啊就風很大啊…」死定了死定了…老爸一定蹲很久……

「還敢應話！我一直敲門一直敲門都沒人應，不然你是昏倒在灶腳嗎？」

「額？」他心虛。

「還額！我海大富吃到五十歲還沒敲過那麼久的門！晚飯咧！？」

老爸進到客廳甩著溼到緊貼身體的衣服，身上的水氣看來澆不熄一肚子的火。

他只好縮著頭半句也不敢多吭，進廚房張羅兩人的食物……

老爸洗好澡也剛好開飯，還好還好，洗完熱水澡之後心情似乎好上不少。

「你們什麼時候要交志願卡啊？」海爸扒著飯問道。

「…前天截止。」好個無力的問題…。

「什麼？那你沒去交？」他大驚嗆到。

「爸～」海冬青起身倒杯茶，「我上次不是坐傅教授的車回T市嗎，那天就交了啊。」

他把茶水放在老爸面前，嗆到的人臉色窘然，又暗暗帶點不甘願。

「喔…那、那你填什麼……」怎麼沒讓我看一下…

「A大國貿是第一志願啊，接著就把A大能報的都填。」就是不想讓你囉嗦啊…

「啊那是上哪間？」

「…要拜三才放榜啦。」翻白眼。

「喔…考得上嗎？」海爸再接再厲的白目發問。

「…那種事情怎麼知道啦。」

可惡…整天說自己兒子是海冬青、是最棒的獵鷹，說那種話再來問考得上嗎是說假的喔……我也很想回答當然啊！廢話。

就在海冬青為海爸搞不清楚狀況又只會打擊自己信心的發言悶悶不樂的同時，颱風也豪不客氣地壟罩在Z國整整五天，天候悶度也絕對不亞於海冬青的心情。

陰溼冰涼風又大的天氣，加上愛下不下的雨偶爾攪個局，讓他在颱風第二天就已經全然放棄出去玩的想望；整天窩在家裡電視也不好看、睡也睡不長，他的休閒娛樂就是待在房間裡踩地雷、傷心小棧還有空中英語教室──不是因為很認真啦，是真的太無聊了。

風聲收小的這一天早上，剛吃完早餐的他正在英文雜誌上超進度──

『嘟嚕嚕嚕嚕嚕──』抬頭看看鐘，八點半。

『嘟嚕嚕嚕嚕嚕──』…是誰會沒事這麼早打來…

『嘟…』「喂？」

「哈哈！海冬青～你一定還不知道對不對？」八卦兮兮的欠揍聲音不知道在炫耀啥。

「…知道啥？」

「放榜啦！想不想知道你考上哪裡呀～？」死不了的聲音明顯得意的笑著。

「…為什麼我考上哪要你告訴我？」他扯著電話線，拉長手去勾餐桌上的報紙。

「因為我一大～早就起來幫你看榜單啊！密密麻麻，看得我眼睛都快脫窗耶！」

「…謝謝你喔= =」

「不客氣！我告訴你喔！我考上A大數學了！耶！是A大數學耶！」

「嗯哼。」他滿不在乎的應聲，翻開報上刊載A大的榜單。

「以後我們就可以繼續當同學了喔！嘿嘿～」不死開心的叫著。

「是嗎，」他苦笑，「所以我也在A大囉？」這應該是個好消息的…

「對呀！A大社會學系，不錯耶！」

呵呵，是噢…國貿系果然還是沒上，落在這個不上不下、沒有好到很值得念也沒有差到非轉不可的系，『不錯』是嗎，大概吧…

可是一想到以後四年都要繼續面對這傢伙就…

他開始認真思考不轉系而是轉學的可能性。

「我剛剛好像看見那女孩的名字也在上面耶！」

「什麼？」他瀏覽過一排一排人名，在應用外語系第二欄看到熟悉的名字…